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大風起萍末

關燈
張原香被那景帶路老婆指出來後,頓時引起了忙著搜刮景家財寶的辦事人員的特別關照。抄家抄的沒抓住景真,這已經讓大家有些惶恐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跟上級交待了。如果不慎再把這關鍵女犯跑了,那豈不是大大的糟糕。

來搜查的差役有上百人。沒人註意到張原香想逃跑還好,此時有人註意了。張原香又不會隱身穿墻術,怎麽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,再撈到逃跑的好機會了。

於是張原香就一直被人密切監視,推搡著到了詔獄。

“詔”是皇帝的命令。“獄”是即將進行進一步處理的,暫時存放作料配菜間。“詔獄”二字連起來,就是皇帝準備料理的人待的地方。在本朝,專歸督廠大人們掌管。

景家的人都是見過些世面的。如何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“好地方”。本來已經哭累了的人頓時又抽泣起來。

一天前大家也不是沒有愁怨。做丫環的可能想,少爺的大丫環七絲真霸道,如果我替了她就好了。做婆子的可能想,這個季節的衣服又快發下來了,給那管仆役的管事塞幾個錢,讓他給我們家挑幾套結實的。誰能料到不過只是一天後,所有的這一切都好像沒有了意義。大家面臨著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,活下來也不知道會被賣到哪裏的命運。面臨著生死以及離別。

哭聲可以傳染。這一隊人悲悲切切。路人看著差役兵丁們押著這麽一隊人,紛紛駐足觀看。

有懂行的,給旁邊人介紹:“抄家哩!這是反賊!”

“喲!”圍觀的人一齊面現鄙夷。一齊作出十分不屑憤慨的樣子來。反賊喲!

…………

於是這景家的一幫人便到了監牢。

張原香沒有和花容失色的丫鬟們關押在一起。張原香也不知道剩下那些人被關到哪裏了。當然,她也沒什麽時間關心這個了。作為“主子”,張原香被額外看重,單獨提出來不說,還派了四個膘肥體壯的差役負責押送。

張原香心想,或者他們能給我分配個單間?

單間雖然沒有,不過驚喜立刻就出現在了前方。

張原香一進門發現那監牢裏有人。再一看,熟人!

這不就是景夫人和景先生麽……

於是大家都被抓起來了。

景夫人和景先生各踞監牢一角。景先生默然不語。景夫人正在低頭咒罵。這一天過得多刺激啊。早上是景真和張原吉這些自家子侄把他們送出京城。大家折柳依依惜別。景夫人還帶著不放心。然後,沒走幾步就被快馬追上來圍了,一群兇神惡煞的漢子不由分說把人捉進囚籠裏,還給家裏的男人都帶了鐐銬。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了。

那些人怎麽說的?景家犯了大逆的罪,罪當——籍沒!

金滿箱,銀滿箱,轉眼乞丐,人皆謗。

景夫人當即就呆了。也不知道怎麽混混噩噩的被人押送著走,再睜眼就是黑獄高墻了!

這一定是個夢。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看見景夫人和景先生,倒不是特別意外。原本的一分僥幸也被擊碎。忍不住長嘆一聲。

還有什麽好說的。難道說:“你也進來了?”

景夫人卻突然撲過來捉住張原香:

“真哥兒怎麽樣?真哥兒怎麽樣!”

張原香靠著這鐵柵欄蹲著,被景夫人一撲,震得整面墻嘩嘩作響。只覺得自己快被擠出去了。張原香定定神,使勁拽出一只手來,輕輕拍了拍景夫人後心。待對方的情緒平穩些,又謹慎的左右看了看。才低聲道:

“真哥兒跑出去了。真哥沒讓他們捉住。”

景先生趕緊坐過來了。景夫人卻頓時軟了下來。好像什麽心願得償,好像臉上也有淚珠。

…………

景先生湊進了。她先打量了一下張原香,然後問道:“你可好?”

張原香沖她感激地一點頭。苦笑道:“他們忙著搶東西,對我倒還客氣。”又問:“您二位……”

景先生面有擔憂之色:“不太好。鎖拿的時候就有人敢對我的丫頭動手動腳。這是拿準了主意認定我們家不能出頭啊。看來罪名很不小。我只擔心……父親……他已經八旬有七,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。”

張原香也默了一會兒。聽起來城外這一撥的待遇還不如他們呢。景家的長輩……的確。這個春秋,遇到監獄這樣的環境,只怕相當難過了。

然後她突然想起景先生說的一件事來。疑惑問:“你們不知道罪名?”

景夫人這時候緩了過來,也恢覆了幾分平日的優雅氣度。聽見張原香這話猛然一擡頭,反問她道:

“你知道?我們景家究竟是犯了什麽罪!”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回憶在房間裏聽到那“毛總兵”的議論。當時景真還在旁邊。現在……算了,他跑了也好。張原香自問如今這樣的境地,總是在外面的比裏面的好些。可是,自己心裏真的沒有怨恨麽?竟不知道呢!

張原香呆了一瞬,便回過心思來。她想著那毛總兵說過的話,一邊想一邊依樣覆述出來:

“景真‘僭越’,‘大逆’,‘知情隱晦’,‘悖亂怨望’……對了,還有個什麽‘辜負朕恩’,然後‘欽此’!”

景夫人和景先生都驚住了。面色卻有些了然。

景夫人的聲音鎮定下來:

“他們知道了……這件事,居然真的是這件事!景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敗類!”

張原香忍不住地擡頭看她。這麽重的罪名,誰能想到,竟然真有其事?

這次竟是景先生崩潰了。她跌坐在地,用頭狠狠的撞那柵欄。大哭出聲:“景家完了。”

張原香楞了下,才上前抱住她,用了好大力氣,好容易把她拖到後面。

…………

一片寂靜。

張原香也覺得一顆心只往下墜。景家完了麽?這,這究竟是怎麽變成這樣的!

她突然回頭看向景夫人:“究竟發生了什麽,我們家究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?前些天,前些天不是還有錦衣衛的大人提著禮物來我們家賀壽,怎麽就突然一下子翻臉不認人了呢!”

景夫人看了景先生一眼,恨恨道:“還能是什麽,景家族裏出了個反骨仔。真是好家風,好神氣!”

景先生不滿的擡頭:“你這時候說這些,還有什麽用!”

景先生轉頭對張原香解釋道:

“家族當年太富,京城傳來的消息又不好。父親就安排了一場計劃。他裝作不能理事,讓家中的族人上門來逼搶家產。又讓我兄長表現得十分懦弱。這才瞞住了地方官和先帝的密探。”

張原香點點頭。這些景真祖父那日已經暗示過。她和景真,也都猜到了。

景先生續道:“父親好魄力。當時那些‘散’出去的產業,占了我景家產業的八成。當時說好一半送給族人做報酬的。後來幾年中陸陸續續聽到某些族人‘經營不善’其實都是在做戲。也就是把產業又轉了回來。”

張原香又點了點頭。的確好魄力。散財散了一半以上,甚至連一半的產業都可能不能保存。這也是所謂壯士斷腕,金蟬脫殼了。難怪當年那麽多商家,只有景家得了保全。這分見識的確不凡。

景先生卻苦笑了:“人心不足。有人是守信君子。有人卻……已經到了手的產業。誰願意憑空放棄!這期間我家也不是沒有用些手段。最後雖然陸陸續續收回了。終究族中卻有不少人對他不滿。其中最出名的,就是景安振。”

張原香隱隱感到了什麽。

景先生道:“這景安振和我父親他是同一輩人。最初兩家的境況差不多。後來我家跟了太祖興起了,景安振那個時候就對我家不滿。在族中決議什麽的時候,總是與我們作對。父親因為他是同族,對他多有忍讓。”

張原香心想:“那也未必。一貧一富,那富的必然多有驕氣。是誰占了上風說不準。而且忍讓……只怕那人只會更恨了。”

景先生又道:“後來祖父做了這‘散盡家財’的事情。那景安振上竄下跳。在族裏串通,說景家這麽多族人,大家既然已經擔了那‘逼迫’的惡名聲,不如索性做實了。你景安然能在幾年裏掙下一片大家業,也沒有給族裏修橋鋪路,這簡直為富不仁,一毛不拔。”

張原香頓時啞口。天下還有這般道理?

景先生點頭:“天下還有這般道理!更可笑居然還有人被他說動。後來……”她聲音頓了下:“後來我父親他使了些手段,那景安振摔了兩條腿不能出門,前年死了。”

張原香忍不住驚呼一聲。

景先生道: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!那景安振咋咋呼呼反對我們家幾十年,也沒見他做出什麽來。那景安振的兒子。平時看著蔫兒不出聲兒的,居然一句話沒吭,搬著包裹進京告狀了!”

張原香突然想起景家人一齊上京。原本以為是為了景真的婚事……又想起那日張真人對她說:“好像有督廠的在查景安然……”

景先生當真說道:“我們都覺得沒什麽,後來才聽說這家夥居然搭上了什麽京裏的貴人。我們確認了好幾遍消息才敢相信。他一個草芥怎麽能搭上貴人!還不是靠著出賣我們家裏的消息!”

張原香繼續無言。說的有理。這人再怎麽大義凜然報仇雪恨,不過也是出賣消息的勾當而已!景家祖父當年目光獨具投資朱太祖,又抓住機會經營,才有了這一份家業。對方沒有一點經營才能,不過是靠著“族親”知曉內情,所以出賣而已。可是,說起來對方有錯麽?就是景安振,“不知足”,這也不見得就是“錯”啊。

誰不想過的更好些呢。鬥天鬥地鬥人,是不是同族人,不都是從環境裏搶資源,不都是……這麽一回事兒麽。

王侯將相本無種,金玉滿堂不久長。

景先生道:“這時候大家才知道不好,急急忙忙收拾了上京,當然,正遇上你們成親……”她有點尷尬的補充了一句。

張原香沖她點點頭表示不在意。景先生一攤手道:“我家幾輩子的老交情,有的自從太祖那時候開始的交情,都用出來了。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,才勉強說動了那督廠的大人壓下了這件事。後來景真高升,我家眼看著越來越好,怎麽突然就……”

景先生說到這裏,話音便有些疑惑了。

景夫人半晌沒說話。這時候冷笑道:“還能為什麽。景真升官,有人怕他日後報覆。搶先把我們家掐斷在苗頭上。我思來想去,也只能是這個理由了。”

景先生和張原香一齊默了。良久,張原香才嘆口氣,道:“都是錢鬧的。”

…………

太子宮中。

太子和謀臣正在談論今兒抄家的事情。

謀臣是個山羊胡子的老帥哥。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景家是哪號貨色。景真的探花對於朝野的人來說,不過是才走上仕途的新手而已。就算是最佳新手之三也不過是個菜鳥。至於景家,一個商家,更是根本不會放在眼裏的。

於是山羊胡子的謀臣問了:“聖上……怎麽會突然去查抄一個……商家?”

太子知道他的意思。商家確實有些銀子。那也只是一般人看來而已。皇家是整個天下的物資都可以盡情取用,看上別人的錢?笑話。

古往今來這麽做的皇帝有,可是不算多。而且,說起來,當皇帝混個“貪財”的名聲,那也太沒檔次了。廉價。

太子搖頭笑道:“景家這次可是惹上大麻煩了。”

山羊胡子興趣更濃了幾分:“怎麽會?一介商人……能做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!總不能是暗中準備軍械攻打城樓啊!”他自覺語言風趣,嘿嘿笑了兩聲。正色道:“商人不就是點目光短淺,蠅營狗茍之輩。最大的麻煩可能也就是‘僭越’了。不過說起來……這個也有些欲加之罪,莫須有了。”

太子道:“哪裏。景家……”他左右看看,揮手讓伺候的人下去。才放低聲音道:“景家……和建文一朝有關吶!”

山羊胡子神色一動。也湊近了:“怎麽說?”

太子道:“有人密報:景家藏有建文一朝的贓物!景家家主景安然,是個心中同情建文皇帝的。他對於朝廷不滿。他孫子——景真,寫了很多詩!那裏面就有暗中諷刺朝廷的意思啊!”

山羊胡子手中把玩著一只如意。這時候開始緩緩地旋轉起來。他卻沒有立刻開口,只是緩緩的道:“這……可真是好一番胡扯啊!”

太子就笑了。他知道自己謀士的意思。不管景家在前朝表現怎麽樣,到了本朝,已經二十年了。那景家的家主就是腦門被擠,也不可能想著造反了。建文皇帝都把自己燒了。他造反還能幹什麽。而且當年“靖難”後,朝中是經歷了一番大搜索的。那時候都沒有抓到景家。現在提出來,多半都是仇家在構陷而已。只不過下手也真夠狠的。

為什麽進行構陷呢?景家的錢,皇家看不上,天下看得上的人,卻多的是呢!

太子收了聲,嘆道:“父皇最不喜人提建文一朝的事。”便想起當年“靖難”血流成河,甚至前一陣子才砍死了一個翰林。

又嘆道:“他們參的也算是準了。”

山羊胡子手裏的如意轉得更快。好像在考慮什麽難事。片刻,那如意一停。他猛然擡頭,顯然已經拿定了主意。緩緩說:

“皇上也太容易被人煽動了。”

太子有些吃驚的擡起頭來。這個謀士是自己人。可是就算這樣,平日裏也不會在自己面前這樣直接的抨擊自己父皇。

那謀士拿定了主意,話說得不緊不慢,卻極堅定:“皇上也太容易被人煽動了。就算是真的有人忠心建文皇帝,他已經坐了九五,那他就是天下至尊。太祖爺的皇位怎麽來的?也不是打下來的。所謂‘有德者居之’。他坐穩了,他就是有德的。莫說建文皇帝已經死了,就是沒死,那些臣工難道還不能感化麽——何況,已經二十年了啊!”

太子想了想。好像有點道理。“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使來之”。這是很正統的道理啊。“遠人”尚且如此,本朝臣工大概也差不多啊!他就點了點頭,道:“你說的不錯。”

那山羊胡子繼續道:“大勢所趨而已。民心已經歸順。正當進行撫慰。殺人……下乘了。斬草除根這是兵家之法。可是皇上他面對的,可不是對敵,而是他自己的子民啊。如此治軍,或者賞罰清楚,能令將士們用命。如此治民,卻只能讓人既疑惑且畏懼。憑空鼓勵了那些機巧狡詐之徒。而得不到真正的愛戴。這些……小人,素日成群結黨勾結逢迎,遇到事情蜂擁而上。我朝危矣!”

這段話就更加露骨了。幾乎把皇帝批判得不值一提,更隱隱諷刺了袁國師等人。話語間甚至有嘲諷皇帝的意思,說他只是個武夫。這段話如果說給刑部的人聽,才是妥妥的一個“譏諷怨望”呢。

太子沒有舉報自家謀士的雅興。卻也不好表示讚同。畢竟這不是什麽好話。不過他心中,卻不是毫無觸動。

這樣跟自己說話的人?忠臣啊!

…………

太子不說話,那山羊胡子卻說了。他突然問:“這景家的事情,您準備怎麽辦?”

太子幾乎已經忘記景家的事情了——這半天不都是在罵皇帝麽。太子楞了一下,才疑惑道:“景家與孤何幹?”

那山羊胡子突然一笑:“您錯了。這事情……與您大大的相幹呢。”

太子面露疑惑。

那山羊胡子道:“如今天下,大部分人只知道有皇帝,不知道有太子……”

只這一句話。太子知道自己這謀士又說中了。

那山羊胡子道:“建文一事,皇上有心結。您可沒有啊!如今已經幾十年過去了。咱們是天下正統,誰也比不得您正統。既然前朝的那誰已經把自己燒了,這時候就大可以做好人,展示為君者的心胸。既然已經有了一個皇帝只會殺人,把人搞得戰戰兢兢。那麽……何妨多一個儲君,仁慈有加,於是得到天下士子臣民歸心呢……”

太子深吸一口氣。緩緩吐出。沈吟許久。沒有說話。

那山羊胡子又添了一句話:“……景家死了無所謂。關鍵是‘千金買馬骨’,表示一下,您在這件事上的態度而已……”

太子猛然擡頭。神色一變。

他和那山羊胡子對視很久,最後慢慢地收回目光。口中卻只是淡淡的說道:“孤再想想。”

…………

京城某酒樓。

一群穿著官服的人正在給首座上的人敬酒:

“大人妙算神計,果然出手不凡啊!”

首座的是個黃臉漢子。他面皮稍稍抽動一下。滿飲了酒,道:“這不算什麽。恭喜大家……共同發財!”

眾人又一同舉杯:“托大人的福,同喜同喜。”

於是又一齊滿飲了。

有個個頭矮小的人開口問:“不知道大人下一步準備如何?還得我等如何配合……只可恨,景真那個小崽子居然跑了!”

那黃臉漢子頓時神色一陰。半晌,才道:“我還真有些計劃得兄弟們共同參詳。”

眾人皆道:“願聞其詳。”

那黃臉漢子冷笑著看窗外:“景家既然都捉起來了,下一步當然是讓刑部審訊。咱們就有刑部的兄弟,照著那景真的詩詞文字去找,聽說這小子用功得很,一定寫了不少字……我就不信!裏面找不出“怨望”的證據來!

眾人一齊抽氣道:“好計!好計!景真他必然‘怨望’啊!”

那黃臉漢子繼續道:“再然後,大家好好審那些仆從——我就不信二百多個男女仆從就沒有個機靈點會學舌的——然後,我們就會驚奇的發現:這景家竟然不僅僅是對我朝懷有怨望之情。而且根本就是洪武皇帝留給建文皇帝的錢袋子啊!不然憑什麽太祖朝其他商人都被捉了,偏偏景家人還做著好大生意呢!”

眾人又齊抽一口氣道:“妙極!妙極!景家果然如此,真是太不像話了!”

那黃臉漢子一拍桌子:“打虎不死,必受其患。大家已經做到這一步了。別想著抽身退步。景家曾經富可敵國,一定還在不少地方藏了財寶。大家用力審,好處一定不少!”

眾人一齊拍桌子:“太對了!太對了!一定得用力審啊!”

…………

景家人在詔獄中淒淒惶惶不知終了。朝堂上,大家都覺得一個商人底子的家族,這下子算是完了。居然還有個逃犯?這不是公然與我朝作對麽,真是自絕於百姓!

大家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推倒了的墻,砸井下的人。正準備興奮的一擁而上呢——不少人都連夜寫折子了,寫自己從前就看見景家人不是個好人——結果揣著折子去上朝,誰料到早朝的時候,竟然有老定國公出班為景家做保,說他們絕無謀逆之事。

這事兒倒不太難理解。連皇帝當時都笑了沒發火。定國公年輕的時候,可有段故事來著……

只是,大家沒想到,他能為個幾十年前的念想兒,站出來為已經下了詔獄的人做保。

詔獄那樣的地方,想審出什麽就能審出什麽,多少人搶著對供詞——只求速死。

皇帝笑夠了。正準備讓自己老夥計下去。沒想到太子竟然也站出來了。也是替景家求情的。大家的念頭一下子就被大幅度的扭轉了——等等,景家還有什麽被我忽略的?那景安然是個人物也老朽了。那景真只怕這輩子都是逃犯了。這種家族有什麽價值?!”

想不清楚的事情才是政治上最可怕的!

一定是遺漏了什麽重大信息!

所有的朝臣都這樣想。

有人謹慎的對太子表示支持。隨大溜兒,隨大溜兒,哪邊大溜隨哪邊!

皇帝很迷惑。這麽多人都是建文舊臣?不可能。難道我搞錯了?更不可能!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很驚奇的發現只過了一晚上,看押他們的婆子一下子就殷勤起來。

先是把送來的餿飯菜換了好的上來。然後拿了被子。最後各種用具都搬來了。那婆子還賠笑問:“您幾位有什麽親近使喚人,叫過來伺候著?我們也能做到!”

景夫人和景先生面面相覷。都說了個人準備試試看。張原香連忙也說:“我有個丫環叫丹參……”

等那婆子走了,眾人都迷惑起來。第一天這些人目中無人簡直把她們都當成草芥了。怎麽突然就……前倨後恭呢?

張原香說:“會不會是景真?”

景先生說:“不會這麽快。景真自己能活下來就不錯了。”

景夫人看景先生有點冷嘲:“你自然不怕。反正有人會救你。”

景先生擡手甩了個扇子過去:“有完沒完了?”

張原香坐在一邊摸了摸藏在鞋裏的金蜻蜓。心中突然感到一些悵然若失。轉而又有些希冀了。是不是,這就活下來了?

……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